不知不觉, 已经初秋。
无奇跟蔡采石出京都的时候,路边上的柳树不像是盛夏那样清脆欲滴了,狭长的叶子里透出了几分秋意欲来的萧索。
从离开吏部到出城, 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, 但却都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什么。
他们两人所想的,当然是先前在吏部所见的、从秋浦返回来的钱代司,韦炜,苗可镌……
苗大人的尸首。
当时惊闻噩耗的时候已经是魂不附体, 动魄惊心,今日亲眼所见, 却更是另一番惨痛, 无以言语。
不管是蔡采石还是无奇, 亦或者身在秋浦的林森,他们三人印象中的苗大人都是同样的形象, 雄壮威严, 身上有一种所向披靡勇而不惧的气势。
进清吏司后,除了钱括, 苗可镌是骂他们最多的,但他们却统一地对苗可镌毫无任何的恨怨, 因为都看得出来,苗大人嘴上骂的狠,实则是个并没有恶意的人。
骂的狠,无非是想要他们更争气些。
本来以为他们才进清吏司,日子才开始,将来给苗大人责骂的岁月慢悠悠地可长着呢。
哪里想到, 突然间毫无预兆的, 所有就戛然而止。
那个看着好像是会从壮年一直骂到暮年, 从两鬓乌青一直骂到满头斑白而精神绝不会减上一分一毫的苗大人……
没了。
当看着他躺在棺木之中,脸已经不像是原先那样黑煞了,他闭着双眼,反而透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“安详”。
他不再生猛如初,也不会再暴跳如雷的骂人。
想到这个,无奇扶着棺木,还未低头,眼泪已经涌了出来。
蔡采石在旁边,也早就抬起衣袖遮住了脸。
猝不及防的诀别,最叫人难以承受。
钱括黑着脸,跟部内的人交接一切。
韦炜站在棺木边上,干瘦的脸皮像是在黄连的水里泡过很久似的,带着皱绷在脸上。
他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,从老友到诀别,从愤怒到平静,从悲伤到悲伤麻木。
这几天,格外漫长的几天,已经足够他消化了。
足够他从不能接受这个悲惨的事实,到最终木然地接受。
韦炜本来是不肯回来的。
他想给留在秋浦亲自给苗可镌报仇。
但吏部的人说:“韦大人现在的情形已经不适合留在秋浦,反而会添乱。吏部有令让你即刻回京,蔡采石跟郝无奇会来接手。”
韦炜听到最后,他改变了主意,接受了调令。
此时此刻,他看着无奇跟蔡采石,想起苗可镌倒地的眼神。
韦炜走到两人跟前,握住了无奇的手腕。
无奇抬头,眼中的泪还在摇曳:“韦大人?”
韦炜盯着她:“你要答应我,答应我这一趟秋浦之行,一定要找到真凶。”
他的声音很沙哑,跟以前的精明狡狯带一点轻不同,沙哑而沉重:“当着老苗的面,我要你们答应。”
无奇看到他泛红的双眼,以及眼底的一点悲惨的厉色。
“我答应你,韦大人,”无奇深深呼吸,“我们当着苗大人的面起誓,一定会抓到真凶。让苗大人……”
她慢慢地看向棺木之中的人,强命自己把眼泪逼回去:“让苗大人、瞑目。”
这两个字真是,好像脱口而出就成了形,砸在地上,发出了重重的一声。
虽然在秋浦的时候,韦炜已经把案发经过跟林森柯其淳等说了几遍,但今日他仍是尽量仔细、不厌其烦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跟无奇和蔡采石说了一遍。
那天,苗可镌跟韦炜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秋浦,因为一早就发了吏部清吏司的公文前往秋浦府衙,所以知府衙门那边早就知情,也早早地派了人出城迎接。
两人被接到知府衙门,公文递接后,杨知府在花厅亲自接见了两人。
知府大人好不容易盼了京城的人来,自觉着这烫手山芋总算丢出去了,所以对于苗可镌跟韦炜格外的热情,并邀他们就近住在府衙里,房间都是现成准备好的。
为行事方便,比如随时调用本地捕快之类,苗韦两个便答应了。
他们头一天去,安顿下来已经是晚间了,不适合外出调查。
于是,调了府衙的案子公文,命送到房间,以便晚上细看。
韦炜想起死者诡异的状况又问起来,捕头便领他们又去看了案发现场发现而封存的那些物证等。
除了傩戏的行头,还有一把沾血的柴刀,是后在存行头的库房内架子底下找到的,已经证实是班子里用来劈柴的。
韦炜在意的是那个傩戏面具。
荫廷侯府管家死的时候穿着的傩衣,给血染的一塌糊涂,那个面具却是一个笑影状态,双眼镂空,只中间一点突兀的眼珠,嘴巴的地方也是做空而形状微笑上扬的,本来已经算是傩戏面具里相对不怎么可怖的,但一想到这张面具下曾套着一个血淋淋的头,这微笑的模样就透出几分诡异近乎妖异了。
当时韦炜打了个寒噤,对苗可镌道:“晚上看这玩意,还真有些可怕。”
苗可镌打量着那个妖异的面具:“可怕的不是这个,是这底下藏着的人心。”
韦炜问捕头:“那个班主还给关着吗?”
本地的王捕头道:“还关着呢,就是咬死不肯招认。”
匆匆地吃了晚饭,两人回到房中翻看案情记录,一夜无话。
第二天,便由府衙的捕头带人亲自陪同,先往冠家班案发之地查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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